真巧你也喜欢江澄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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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羡澄】砸明火(中)


 *无穷无尽的回忆杀😂
 *骚话老祖上线
 *私设温宁除温情以外还有一个姐姐



魏婴接过递来的纸袋时简直一脸懵。他不可置信地掂了掂手里非同一般的分量,很有点想把东西塞回去的冲动,“您没弄错人吧?这么多,我一个人得嗑多久……”

对面肤色黝黑的大婶觉得这小子多半想赖账,见周围有顾客作证,顿时有了底气,“小伙子,这是你自个儿点的,我一斤不多一斤不少,哪里有错?”

“可这已经快十斤了吧,我又不拿它当饭吃……”

“你就是亲口说的!”大婶不耐烦地拿锅铲敲了敲铁锅的边沿,“究竟买不买?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。要不给你少称些?”

她伸出左手抓住袋子正要倒,魏婴先一步合拢敞开的袋口,将铜板放到对方手心,“别别别,就这个量!”最终在人群嗡嗡的埋怨交谈声中笨重地挪出去。

刚炒熟的栗子,隔着薄薄几层纸简直烫死人。魏婴呼呼地吸气,火烧屁股似的跑,实在忍不住了才搁到树下的石凳上歇歇脚。香甜的味道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,于是捞出一个剥开,一口吞。

旁边有个黄裙女娃娃,五六岁光景,直勾勾地盯着看,馋得直啃手指。

魏婴朝她勾勾手,玩笑道:“叫声哥哥就让你吃。”

小女娃毫不犹豫:“哥!”又期待地挪近点,“能吃了吗?”

魏婴瞧她这馋样,跟自己当年有的一拼,憋笑说自己拿吧。

小女娃果真毫不客气,一招黑虎掏心,颇具气势。不过她胖乎乎的小肉手着实拿不了多少,最后两手一边捏了三个,开开心心地转身要走了。

“哎,你就走了啊?”魏婴惊觉自己一身好皮相在不谙世事的奶娃娃面前毫无作用,不禁叫住她。

“不然呐,”小女孩疑惑地转头,“你又不是我真的哥哥,我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。”

魏婴从中嗅出一丝小孩子的炫耀来,相当不服气:“说的好像我没有弟弟似的。”

小女娃噘嘴:“我哥哥比你好看!”

魏婴吐舌头:“我弟弟也比你好看!”

“你……你你……”

“你什么你,”魏婴笑嘻嘻,又抓了一把糖炒栗子,用手帕包了塞她怀里,“回家跟你哥哥玩去吧,小鬼头。”

他心满意足地重新捧起袋子走出一段距离,弯起的嘴角逐渐垮下来,满腹惆怅地瞅了瞅手中的物什,叹道:江澄啊。

其实这不是头一回买错份量。每天清晨他都要提醒自己一遍,然而一个不留神,脱口而出便点了双份,甚至更多。好像江澄此刻不在莲花坞,就跟在他旁边一样。以往同江澄打闹,各有胜负,也不觉得如何。直到要去姑苏求学了,魏婴才猛然意识到这次仅他独自去。

江澄年纪不够,还小。

上一次觉得他小已是七年前了。魏婴刚入住莲花坞时两人个子相仿,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,江澄还更壮实些。他天性怕生,魏婴想打个招呼,他却躲在江厌离裙后不肯出声。整个人都玉一样白净,漂亮得像个小瓷娃娃。魏婴么早年流落市井民间,能吃顿饱饭已要谢天谢地。教江枫眠领回来时瘦如猴精,惨若难民,两只爪子都乌骨鸡般黑。

江枫眠在云梦风评甚好,却不太会当爹。魏婴爱笑爱闹的性子大抵很招他喜欢,待魏婴比对江澄还有耐心,成功地激起了亲儿子的妒忌心。江澄对心爱的小狗被送走本就耿耿于怀,这下更是一直不睬他。

后来气哄哄大吵一架,终于冰释前嫌。江澄故作老成,语重心长地拍拍魏婴的肩说以后我罩你。魏婴流浪讨饭吃时至少还有个老大可做,如今反当人小弟,心底隐隐不服。因着人生地不熟,局势所迫,且江澄一脸认真的模样怪讨人喜欢,也就点头应了。

老天不遂愿,江澄有段时间几乎不长个,魏婴又是饿死鬼投胎,有什么吃什么,来者不拒。没多久身量彻底颠倒,魏婴足足高他一个头。

小孩子怎么可能不计较这些,魏婴高兴,不止一丁点高兴。每每低头看见江澄头顶柔软的发旋,便按捺不住把他捞起来绕莲心湖转圈圈。尽管个儿高了,手劲还不够,江澄也不愿乖乖任他抱,挣得很厉害,因而二人基本回回都摔个大马趴。魏婴主动充当肉垫,蹭破皮也开心。

几家欢喜几家愁,江澄同他一家,却愁得要命。他每日偷偷在门背后跳三下,勤于锻炼,饭菜也不再挑食,依旧是小胳膊小腿没多大变化。他难过的时候魏婴仍贱兮兮凑过来讨嫌,一筷子将他碗里的排骨夹走了。

江澄瞟到他堆得满满当当的碗,气急道:“还我!”

魏婴赶紧退远些:“我不。”

一块排骨不算什么,但江澄较上了劲。

“还给我!”他声音有点大,椅子移动时尖锐的摩擦声把江厌离给招进来了。

“阿澄,别闹,”江厌离手里还捏着绣了一半的女红,安慰道,“锅里还有,不够可以去盛。让着点哥哥。”说完听里间没有动静,又轻轻把门关上了。外面天气晴朗,她就坐在廊下晒太阳。

江厌离当然不晓得真正的情形,不然也不会放心去做事。气氛僵冷得仿佛冰冻,江澄为那句“让着点哥哥”憋红了眼。凭什么他事事得让着魏婴?就因为魏婴以前在外头吃了苦受了罪,而他在家里衣食无忧,所以活该被抢么。

转眼间,魏婴已然上嘴了。吧唧吧唧,好不挑衅。

江澄攥紧拳头,“自己有还要抢,我要告诉阿娘!”

魏婴往嘴里扔了一片莲藕,头也不抬,“随便你,反正江叔叔会拦着……唔,如果是你就不一定了。”

一室阒然,江澄不吭声。

魏婴一气儿塞了太多藕片,都快顶到咽喉,嚼得腮帮子酸。他计划把莲藕拣出来,再把肉推过去给江澄,权当认错赔罪。但时间来不及,于是胡扯了两句,结果貌似惹得人更生气了。魏婴没空管挑没挑干净,站起身想往他那儿走。一抬眼,全身的动作都卡住了。

江澄在哭。

他的脸还没有碗大,眼泪倒是异常汹涌,啪嗒啪嗒往汤里掉。双手用力地按住桌沿,肩膀一耸一耸,没发出任何声响。

魏婴蒙圈了。他想自己寄人篱下,怎么江澄反委屈得像被拐来的童养媳?又记起之前说的混账话,登时恨不得自甩巴掌。什么叫亲爹舍得打儿子不舍得揍外人?他才来了多久,竟蹬鼻子上脸欺负起江家人了。

所幸身体的反应比想法快,魏婴立马飞过去:“我错了!”

江澄一言不发,将筷子摔到桌上转身就走。

那还得了!

“江澄,江澄……”魏婴追上去,低声下气,“我说话不过脑子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你大人有大量,别生气……”他想拉住江澄,却被重重地拍开,手背麻了一片。

怎么办?魏婴畏葸不前,他怕无意间再添一把火,只好停在原处巴巴地盯着江澄的背影,眼眶涌上一阵辛辣。曾经被十来个小混混围殴也不屑认输服软,江澄一哭他立马没出息地绷不住了。

再有两尺即是门外,浅金阳光顺门缝隙漏入。屋外木樨枝叶婆娑曼舞,小块阴影在江澄脸上游离,覆上未干的泪痕。他步子一顿脚一跺,转身回来了。

魏婴眼睛又亮起,傻愣愣用袖子粗鲁地揩了揩双目,“你不生气啦?”

江澄连剜一眼都吝啬,一屁股坐到墙角。

走廊有江厌离,姑娘家心思敏感细致,但凡江澄一出去必定发觉不对。即便太认真没注意看,一路也有侍女守卫,更有撞见虞紫鸢的风险。虞夫人平生最厌恶懦弱无能之辈,尤其见不得人哭。要让她看见儿子哭哭啼啼,后果不堪设想。

魏婴不一会儿就想通这个道理,失落过后打起精神蹲到江澄脚边。

他不爱提自己身世,现在不得不拎出来用一用:“你姓江,我姓魏,你是亲生的,我是捡来的。孰轻孰重,还需要我说明白?”

江澄抱着膝盖,一头扎进胳膊中央间隙,死活不应。

魏婴又道:“江叔叔不过同情我没爹没娘,闯了祸尽量睁只眼闭只眼。你去做客时犯了错人家凶你么?肯定没有吧,只因我是外人才客气,江叔叔就你一个儿子,不对你严厉些难不成将来莲花坞靠师姐撑?”

“说这些有什么用,”江澄吸了吸鼻子,“反正我就是不讨他喜欢!”

“你讨我喜欢呀!”魏婴不假思索,脱口而出。

“……谁要你喜欢,”江澄咬住下唇,“我才不稀罕,你走开。”

魏婴心拔凉,“你真不要我了?那,那我去求江叔叔把小狗接回来……”

江澄咋舌,“你发什么疯,不怕狗了?”

“我可以去柴房嘛。你先跟小狗玩,等消气了我再搬回来。”

“柴房的老鼠都敢爬到人脚上去,你怎么尽挑破烂地方住!”

“那……就找间客房。”

“谁准你去!”江澄又气又悔又急又烦,干脆伸直腿绊了魏婴一脚,阻断了他向外走的步伐。

“我岂不是没地儿去了……”魏婴没辙了。

“原来住哪现在住哪!不许再废话!”江澄慌忙转移话题,“去盛碗汤,我渴。”

“盛了你就不气啦?还是现在已经原谅我啦?”魏婴兴跃之余怕自己想的太简单。

“去不去?”


“去,当然去!只要你不生气盛十碗也不是问题!”魏婴在裤子上蹭几下汗湿的手跳起来。正要跑,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蹲下,“江澄……你坐了这么久屁股冷不冷啊?”

他那语气更像问人是否尿了裤子一样讨人厌。江澄本想踹他一脚,担心闹着闹着又吵起来,硬憋回去了,从地上站起拽着魏婴的袖子往里走。

“以后可别想这么轻易。”他低声嘟囔。

魏婴笑着答道,“知道啦。要是再犯,你就拿你阿娘的紫电狠狠抽我一顿,这样行了吧?”

江澄点头,“那还差不多。”便任由他握紧了手。

可惜近来江澄似乎扭了性子,再不复小时候一样喜怒哀乐摆在脸上,冷淡得很。连魏婴离家那日都抱臂站在最边上,低头无聊地踢石子。

虞紫鸢半月前去眉山小住,临行时耳提面命,警告勒令他在外多加收敛,莫要失了江家颜面。江枫眠与江厌离自不必说,光行李便张罗了老久,现在又翻来覆去地叮嘱。魏婴点头如捣蒜,趁无人注意望向江澄,挤眉弄眼使眼色。

“左眼跳财,右眼跳灾。你两只眼一块儿跳,怕不是抽筋了?”江澄疑惑道。

“……”魏婴改招手,“你过来。”

江少爷纡尊降贵,慢吞吞踏下台阶。

江枫眠道:“正好,一起道个别,阿婴可以赶紧上路。”

这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!魏婴目瞪口呆,“等等等等!我们再聊几句!您与师姐先进去吧,这里风大。”

好在二人同意了。魏婴擦擦急出的一头热汗,幽幽转头道:“江澄……”

江澄教他怨艾的眼神吓了一跳:“做什么?”

“我待会儿就走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啊。”

“去姑苏诶,远的要命!”

“这个我也知道。”

“过年都不准假,我明年才能回来!”

“嗯啊,”江澄理所当然地点点头,“不然怎么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孩子送去,管得严呗。到那儿别只顾着玩,收收心。”

“没啦?你不哭着求我带你一起走吗?”

“……你是不是有病?”江澄白眼快翻到后脑勺,“快上车,我要回去了。”

魏婴只好跨上马车。

江澄故意对垂首立在马前的车夫大声道小心点别被他骗,只管尽快送到云深不知处山脚下,其他东西会有人替他搬。

那人憨笑应下,说少爷尽管放心。

江澄轻轻“嗯”一声,正要走,忽听得里面传来魏婴的惊呼。他钻出来挎着脸:“随便落下了!”

“脑子有没有带,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能忘!”江澄立时便骂,突然脑海灵光一现,“等等,我刚才好像见你带进去了,又瞎放找不着了是不是?”

魏婴扶着门想往下跳,被江澄一把推了,自个儿进去找。衣物安置在隐柜里,剩下的空间大了许多。裹软缎的座位下皆为零嘴吃食,箱顶吊一枚精致银笼,点着薜荔用于除臭驱虫。江澄掠视四周,在包袱与车厢夹缝里发现了随便的小半截剑柄与剑穗。

他松了一口气,为避免磕到头跪着去拔剑,不曾注意到魏婴也反身掀开帘子进来。江澄想说你个傻缺,关键时刻还得靠我。冷不防一双爪子掼住腰部,天旋地转翻了个身,等反应过来时魏婴早狗撒欢般抱住他。

“魏公子,您的东西找着了吗?”车夫候在外头问。

江澄两手挤着对方的脸将他推远。

“还没,你再等等……”魏婴喊,毫不顾忌地迎向江澄的手心死命凑回去,颧下软肉都快变形。江澄“啧”了一声,不由松了几道,被钻了空子响亮地亲了一下脸颊。

“你骗我?”

“不骗你早回去了,”魏婴倒坦荡,“师兄抱你一下嘛。”

江澄长叹一声,“行了,去了那儿好好收拾你的狗窝,来年我跟你拼一间。”马尾被那下子撞歪,又在地上蹭来蹭去乱得不行,江澄边讲边解开发带,用犬齿咬住固定。期间魏婴又搂又抱,堪比粘人虫,都一概忍了,束好才跳下车。

车夫叫“驾”,马鞭配合一甩,高头大马迍迍几步,疾驰而去。魏婴头探出窗户,见江澄一动不动立在原处,大力挥手:“我走了啊。”



云深不知处的伙食填不饱正长身体的少年。魏婴敢下山,酒足饭饱撑得慌,其他人个个都饿,时不时找他接济。

聂怀桑雷打不动地趴在桌上哀嚎,率先闻到香喷喷的栗子味,后看见魏婴勾脚阖上门。欣然感慨道来这儿果然不错,正好蹭顿点心,魏兄义气。

魏婴佩服他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,大步迈过去把袋子放到桌上。他指节扣扣木板,打破后者的美梦,反复强调不准多吃,他要送人。

“谁啊?”

“我师弟。”

“你师弟?”聂怀桑已摸了一颗狼吞虎咽,“开玩笑吧,不是还有大半年才能来?到那会儿别说栗子,怕是连壳都烂没了。”

“你让你大哥打傻了吧?我就不能寄过去?”魏婴恨铁不成钢,学蓝启仁的习惯喟叹摇头,继而背手去找别的东西。

聂怀桑剥一颗,他拿了两盒糖糕过来;再剥一颗,他抱了一摞酥饼摆桌面上;聂怀桑手动把下巴安回去,能多吃点是一点,装作没看到。剥到第六颗的时候,整个人都被零嘴特产埋进去了。

“魏兄,你到底要寄多少!”他哭丧着脸从里面爬出来。

谁知道呢。除了想把攒下的全送去,恨不得捎带上自己。

云深不知处禁规极繁,通讯方面管得尤严。一旦发现可不是抄书那样简单,而要去扫整座山的所有台阶。至少为期一月,酌情考虑是否连茅厕一块儿扫了。魏婴别的乱来,独独不敢冒此风险,如今却怎么也忍不住,翻箱倒柜找出几张信纸。

开头还是规规矩矩、正正经经的“师弟江澄”,后来便一路跑偏。东拉西扯,鸡毛蒜皮的小事洋洋洒洒占了大半。末尾搦管半天落笔“师兄深念”,倒把自己肉麻死了。魏婴欲删却不舍,索性闭眼封死信封,眼不见为净。

说实话,他相当享受出门时聂怀桑顶礼膜拜的神情。学堂多少学生想家,敢付诸实践的仅他一人。

接下来就该等回信了。姑苏至云梦路远迢迢,饶是骑汗血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抵达。魏婴从度日如年进化为度刻如年,神经衰弱睡不着觉,为打发时间竟坐端正了听课。以往他要么插科打诨,要么倒头大睡。今日行为反常,蓝启仁念着念着险些串行。甚至蓝忘机也倍感吃惊,古板的棺材脸较平日变化不大,但时不时掀起眼皮,琉璃浅眸快速地瞥他一眼。

这状态一直持续至收到信的那日。魏婴喜不自胜,拆信的速度快到看见手指翻飞的残影。

聂怀桑好奇地伸长脖子:“写了啥?”

魏婴吃了一惊:“你怎么还在?”

“念出来听听嘛,老听你‘师弟师弟’地念叨,反正以后成同僚,先了解了解也无妨。”聂怀桑不见外地凑得愈近。

魏婴心想,江澄十有八九损他,念出来还不白给他笑柄。于是坚决拒绝,跑到角隅处展开看。

第一句,胆大包天魏无羡。

魏婴为之前的明智之举感到无比庆幸。

第二句叫他打开附带的包裹中最大那只——是的,江澄也寄了不少。魏婴依言照办,从中找出两双针脚严密的绒皮短靴外加几套时兴衣裳。

“呜哇!这不会是你师弟做的吧?”聂怀桑歆慕后来了一句。

“是我师姐……”魏婴无奈。他倒希望是,可江小少爷不会啊。

江澄言简意赅地让他注意保暖,很快开始强烈谴责他浪费钱财的行为,嫌弃把什么东西都送过来,大半都不能吃了只能扔掉。

“栗子还行,勉强能吃,但还是别送了,自己留着吧。说实话,我真怀疑你长了十几个胃。”

错了,分明藏了一肚儿心,一个不落全挂在你身上。魏婴这么想着,无声地笑起来。

聂怀桑没人理,一脸郁闷地坐垫上抛黑白子玩儿,适逢见魏婴兀自抽第二张津津有味地继续看。起初弯眼微笑,后来神情就不对劲了。

“……魏兄?”聂怀桑皱眉,担心他家里出了事。

“你刚刚说的还算不算数?”魏婴突然问,“念给你听那个?”

聂怀桑茫然点头。

“那我念了——‘勿顶撞先生,勿暴饮暴食,勿赌博酗酒,勿熬夜晚睡,凡事谨慎。天气转凉,多多保重……我也……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魏婴捶着桌子大笑不止,亢奋地拍了一记聂怀桑后背。后者以为他发癔症,都快吓死了。

“你猜他说什么?老天爷,他说‘我也想你’!他说这个!”魏婴控制不住又拍他一下,“完了,我冷静不下来了!”他在屋里踱来踱去,举高信纸看了又看。聂怀桑痛苦地捂着胸口,深觉该找郎中的应是自己。

众人皆以为魏婴作妖已经够可怕了,没想到还有更上层。他开始傻笑,无休无止地笑。每天,每天都。

蓝启仁课上到一半,终于忍无可忍,用戒尺“啪啪”抽了他两下手心。考虑到影响进度和形象,剩下八下课后再记,让他立刻滚出去罚站。

后半节课学生做题,蓝启仁趁机去廊下看魏婴怎样了,譬如有无偷懒。魏婴倒是乖乖提着水桶站在院角,却对着墙笑嘻嘻。

莫非傻了?蓝启仁瞪大眼,提起衣裾大步冲过去。

“呃……改成现在打了?”魏婴听得动静扭头,爽快地将水桶平稳置于脚边,而后平伸双手。眼中看不出一丝恐惧厌恶或不耐烦,准确来说,除了喜悦别无仅有。

蓝启仁:“……你回去吧,不用罚了。”

魏婴将信将疑,却也无意探寻缘由,他忙着送信去。

新的信昨晚就写好了,一直揣在怀里,魏婴走几步就忍不住摸一摸还在不在。寄信处吵吵嚷嚷,队伍直排到门外。他等得不耐烦了,刚巧附近有个糖画摊,便买了只金龙悠闲地舔,边抖脚边看那摊主浇糖浆。

前面两个女人切切讨论着某个风韵犹存的寡妇,语气尖酸刻薄;后面两个男人一惊一乍,一逗一捧,较说书人还多几分浮夸。魏婴嚼糖片凶狠有如啃骨头,烦躁之际换了一条腿抖。

“我早说这温若寒不是好种吧,果然他就反了!”

“他手握重权,怎么不可能想反?不过这株连九族的大罪可把宫里的温娘娘吓坏了,她刚诞下龙嗣,皇上看在这情面上肯定放她一马。但温家倒了,温娘娘再美貌可人又有何用呢。”

“她父亲不是温诲礼么,从前还为当今皇上挡过刀,居然也掺和谋反一事?合着也是装的?”

“蛇鼠一窝,都是温家人,你能指望他有好心?据说温诲礼这会儿还在天牢大呼冤枉,有什么用呢,他那一脉准保不住了。可惜那双好儿女,跟着老爹一块儿赔进去了……哎哎哎!等会儿,你想干嘛!”说话这人惊慌地发现旁边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走过来提起了他的领子。

“你这消息哪里得来的?”

“你先松开!松开我再说!”这人挣扎道。胸前的钳制很快消失了,他才气呼呼开口,“当然满城皆知啊。你下次问人的时候能不能有点礼貌!”

回答他的是零星的马蹄声。魏婴抬手摸了摸黑马粗砺的鬃毛,一翻身跃上马背,稳稳地落到鞍子上。

“偷、偷马了!”男子结巴着喊,“来人啊,来……”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,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被远远掷来。这人手忙脚乱挡住,举起一看,竟是枚银锭。

“你想买马也该去马场,我还要骑的呀!”他抬头叫嚣。手指捏紧那块银,好像东西已经嵌入肉里撬不出来。

魏婴见状便笑了,牵起缰绳,马儿顺势走了几步。“有命回来便还你,没命……没命的话你也不亏。”他夹了夹浑圆的马肚,低喝一声疾驰而去,留下众人呆若木鸡。






月色如水,更深露重,魏婴却似乎闻到皮肉腐臭味。他试图动动脖子,动不得,一动眼前直发黑。正巧一滴露水从叶片滑落砸嘴边,他伸出舌尖舔一舔,一股灰尘气,还咸,勉强润润干裂的唇瓣。喉咙火烧火燎,咽唾液如吞玻璃。

哭声,女人的,孩子的,乱糟糟搅和。魏婴费力地睁眼,一个牛喘似的哭嚎更响了。

魏婴直挺挺地躺着,这一声把快荡进鬼门关的他吓得回魂。

温蔚边擤鼻涕边哭:“魏哥——”

哦,他们逃出来了。

温诲礼果真是被冤枉的。忠心耿耿何奈脑子不够,想护主经构陷成了谋反。身陷囹圄,严刑拷打后已出气多进气少。老家伙性情刚烈,即使平反无望也拒绝逃走。魏婴哪有那么大本事跟他耗时间,求不得便走。温诲礼跪在稻草上一遍遍磕头,热泪潸潸谢他救子之恩。魏婴面无表情看一眼,不再回头,他想明早狱卒就会发现温诲礼吊死在牢房里了。

带着这么多人逃,谈何容易。魏婴肺部开了个洞,冷风仿佛通过血流不止的伤口灌入,冻得他直打寒噤,脸青白如死尸。他挤出笑容,道:“你怎么也哭?”

温情擦拭他脸的动作顿了一瞬,马上恢复该有的利落,“怎么不能,经我手的病人没有治不好的,你怕要当头一个。”

魏婴就树叶的罅隙盯着天空,“我欠你和你弟弟一条命,到底该还。”

“你如今多还一百多条,你要我们怎么办,”温情哽咽,“这次我真的没把握,我实在……”

她捂住脸不出声了,温宁接上,哑着嗓子说对不起。

魏婴突然就后悔起来。他想自己真是寻死,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云深不知处,江澄不过半年就能来陪他,他却救人救得自己快没命了。可若不出手,温家都教皇帝斩断首级,那之前的恩情去找谁报,咽肚里记一辈子么?他悔,悔得肠子青,再来一遍,还是只能这样选。

怀里的信不知道丢哪了,魏婴摸了两下就没力气再摸。温情正一针一针缝合他豁开的皮,麻药不足,愈来愈挨不住。

魏婴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,用剩下最后一丝力量戳了戳她:“尽全力。”不然江澄得哭。







“哎呦呦呦呦呦!停车!停车!大师兄掉下去啦!”

末尾的弟子一叫,其他人赶紧停住,蹲下来扶魏婴。他被绳子捆得刹不住,在地上滚了好几圈,额角青紫渗血。弟子们大喊对不住,把他往车上搀。魏婴置若罔闻,“唔唔”闷哼,怒气冲冲瞪他们。

“您瞪我们也帮不了。”他们很有默契地摊手,又很有默契地把他推向负手而立的赵饮。

魏婴瞬间乖巧。

赵饮笑了一下,每次这样笑都有弟子要倒霉。他暗道糟糕,赵饮已连人带车踢进会事厅,关实大门。魏婴摔得眼冒金星,依靠膝盖撑起上半身。还未稳妥,一道身影突然靠近,狠狠地踩住他的肩。

果然是江澄。

他穿了浅色箭袖立领,编束的墨发快够到腰,腰封裤脚都扎得很整齐,跟那天完全反过来了。江澄状似无意地折了折手中的长鞭,靴下更加用力,魏婴一边肩膀都给他踩塌下去。

“魏无羡,说说想怎么死?”

魏婴认为肩上的骨头要裂了。他扫一眼江澄大腿上雪青色的布料,目光攀向阴影处的腿根又缩回来。

那当然是,牡丹花下死。








TBC
 阿弥陀佛,下章终于要开车了(喜极而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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