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巧你也喜欢江澄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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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干将莫邪羡澄】是我在相思

活动最后一棒。认识了很多有趣又温柔还擅长ghs的老师们,还有拉我进群的某果( ̄▽ ̄)/

@江浪 老师的联动~

*if魏哥乱葬岗死后直接投胎到现代


夜凉如水,这座小镇大部分人已陷入沉睡,魏婴骑着他那辆二手车正嘎吱嘎吱往家赶。


说家也不对,那是他舅家,并不欢迎他这个外人。


魏婴父母早逝,他爸那边没什么亲戚,亲妈这边倒有个好心肠的外婆。满头华发的老太太怜惜魏婴从小没了爹娘,常搂着他长吁短叹,有好吃的东西都记得给孙子留一份。


她退休金不高,东拼西凑供魏婴上到小学,算是他出生以后过的最好的一段时光。可惜好景不长,老太太年老体弱,很快就去世了。因为走的突然,没来得及说遗言,于是他那部分钱自然而然辗转到了他舅手里。


男人嘴上说着会好好照顾外甥,可没两天便原形毕露。


他这个舅舅,分明和他妈从一个娘胎里出来,性格却迥然不同,抠搜得像只铁公鸡,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毛钱花。尤其娶了个凶悍的婆娘,那女人一天到晚怀疑老东西给小畜生偷偷留了值钱玩意,趁魏婴上学的工夫把他那间屋翻了个底儿朝天。


东西虽然没找着,但她断定是魏婴心眼多提前藏好了,因而心中愈发怨恨,没多久就强行让他搬到了阁楼。


阁楼一向用来储物,窗户漏风,唯一的一盏灯昏暗频闪,空气中弥漫着灰尘,一入夜老鼠窸窸窣窣猖獗爬动。魏婴住的第一晚几乎整夜没合眼,好在他适应能力极强,很快接受事实自力更生。


早饭肯定是没他的份的,幸好学校有午饭,舅舅家怕被邻居说闲话,没有克扣午餐钱。至于晚饭基本都是剩菜,几盘子菜拌在一块儿已经看不出原貌,勉强还能入口。魏婴必须十分钟内解决晚饭,然后把舅舅一家三口的碗盘全部给洗了。洗洁精不能多用,挤多了要是让舅妈瞧见保准尖叫大骂一顿。


高中住校需要额外缴纳住宿费,他舅和舅妈尽管嫌外甥碍眼,但舍不得一学期多花几百块钱,所以魏婴依旧走读。倒遂了他的意,高中生晚自习好几个小时,时间省下来能干个兼职。


魏婴很早开始想法子赚钱。之前怕年纪太小人家不要,就找时间收集些饮料瓶废金属。他不敢放家里,托学校门卫叔叔帮忙转卖,能凑一些小钱。别的活他也干,但耗时长的会犹豫,要是被发现前面的钱一定全打了水漂。


他高三的时候个子一个劲儿往上窜,整整压了舅舅家那小胖墩一头,干兼职就更方便了。


现在餐饮业发达,连他住的这座偏僻小镇同样可见一家家奶茶店咖啡馆。人家店主想找形象好的店员招揽生意,钱给的很大方,魏婴经年累月偷偷攒了一笔。他料想等上大学舅舅家十有八九不会掏钱,到时候学费生活费要从奖学金和兼职赚的钱里出,省着点花应该够用。


天上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,魏婴车越骑越吃力,察觉不对下车一看果然又漏气了。


这车是从修车棚里买的二手货,才几十块钱,优点是轮子大,一脚下去好几米。缺点是轮胎薄,随便往哪个坑坑洼洼的地儿一靠立马破个窟窿。最近听说附近将修公路,边上的小摊和便利店悉数拆除,地面零零散散一堆沙砾没人管,难怪这台老爷车撑不住了。


幸好魏婴早有准备,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打气筒又把胎重新打满。下班时间是十一点,工作地点离家很远,再拖他今晚别想睡了。


魏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度骑上车,心中庆幸校服虽丑但耐脏,而且一共有三套。不然依舅妈那不给伞的性子,他明天只能穿湿衣服上课。


行至桥中央,魏婴正打算放松手腕让车顺坡自己下去,冷不丁瞥见了前方趴了只黑乎乎的东西。


卧槽,他心里骂了句娘。


天色极黑,周围路灯上了年纪,有的已经失灵了,视线范围内雾蒙蒙一团。魏婴眼睫毛上挂满雨珠,来不及确认那是猫还是狗,只能紧紧按住车把将方向用力扭向旁边。


“嘭”地一声巨响,车身重重撞上桥墩,金属外壳严重凹陷扭曲,骑车的人随着撞击摔了出去。


……


魏婴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,压在身下的枯叶沙沙地响,劣质校服布料贴在擦破的伤口上又麻又疼。


雨停了,不仅如此,连月亮都从云层里钻了出来。地面非常干燥,并不是坚硬的水泥路,而是一大捧一大捧的树叶,底下掩着漆黑土壤。


魏婴顿了一瞬,开始觉得不对劲了。四周房屋、路灯和桥消失殆尽,包括自行车在内。周遭树影婆娑,远远传来鸟类嘶哑的哀叫,冷风呼啸盘旋在上空,凉意入骨。


他试探性站起身行走两步,发现树下有个倒地的人。


那人穿着一件类似于古装的服饰,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似乎受了伤。


荒郊野外的找不着其他人,魏婴只好壮着胆子接近。


看见正脸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面熟。这人长着张颇为俊秀的脸,肤色极白,衬得唇边的血迹更加殷红。即使失去意识眉头仍紧紧地锁着,嘴角微微下垂,并非放松状态。


这个想法很快被一笑置之,这样的长相一旦见过必然会有印象,可魏婴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人物。何况这人虽束冠,但肉眼可见是长发,至少及腰,在现代社会太过惹眼了。


加上周围空无一人,实在难以找借口说有团队在这儿摄影拍剧。一连串异样不得不让魏婴产生了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——


这里似乎并不是自己原本所处的世界。


认清事实后他不禁头痛起来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半晌,魏婴弯下腰探查了一番那人呼吸,气息微弱,体温很低。


这林子毗邻一片幽静湖泊,越靠近那边越是寒冷,晕倒那人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,瞧上去十分单薄。他想了想,脱了校服外套盖在其身上。刚想撤手,手腕突然被一把扼住。


“你是何人?”


对方伤势未愈,气势却凌人,满是戒备地抬眼。


估摸是被摁在了什么穴位上,魏婴疼得直冒冷汗,咬牙抗议:“这位大侠,我就是好心看看你怎么样,没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吧?”


说话间他感到手腕处桎梏陡然一松,于是赶紧顺势将手抽出,后怕似的背到身后。


只见那人难以置信地望向这边,眼中瞬息万变,接着低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。


“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。”


他最终开口。


魏婴干巴巴道:“是吗,好巧。”


那人斟酌道:“瘴气弥漫,你如何到此地的?”


“我……睁开眼睛就到这儿了。”


看着那双杏目,魏婴不知不觉说了实话。删删改改一些情形,将猜测大致同他讲了一遍。


“这么说你是异世之人?”


“应该吧,我骑着自行车,”观察到后者疑惑的神情魏婴飞快想了个替代词,一本正经道,“不……骑着一头驴,偶遇意外,醒来就到了这里。”


对面的人停顿半晌,问:“你叫什么?”


“魏婴,”他坦然道,“你呢?”


那人沉默良久,才缓缓回答:“江澄。”


魏婴将这俩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,只觉得分外顺口,是个好名字。


江澄攥着地上的草皮,皱眉将喉间涌上的血腥气憋回去。他把注意力从魏婴脸上移开,这才发觉身上盖着一件不知如何形容的衣裳。


藏青色与白色相间,触感粗糙,上面还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。图案中间似乎有字,不知是哪里的文字,竟是一个也看不懂。


看得懂那就怪了。那是魏婴高中的校徽,里面是拼音简写,让一个古人认拼音那不是天方夜谭么。


中式校服多以运动风为主,为了能让大部分学生穿三年,款式基本又肥又大。有些学生会改校服,魏婴没打算在这个方面花钱,自然丑得出奇。好在他身高腿长样貌出众,撑得住这麻袋衣服。


不过魏婴还是感受到了江澄眼中深深的嫌弃,顿时老脸一红,不由分说又把衣服夺了回来。


江澄看着他穿衣服时小臂上一块方形浅色疤痕,忍不住问道,“那是什么?”


“你说这个啊?”魏婴低头找了半天,恍然大悟道,“噢,这是我上回在炸鸡店干活的时候被铁丝网烫的。呃,炸鸡……炸鸡就是鸡肉敲碎了裹上面粉放油里炸,味道不错,你要想吃我可以做一份。”


江澄眼神闪烁,蓦地不说话了。


他一旦沉默,周围更是静谧。魏婴不太喜欢太安静的环境,不由想找个话题。然而话没出口,江澄便捂着嘴咳嗽起来。


“怎么了?没事吧?”


魏婴想拍拍他的背,身边人却如临大敌,一下子躲开了。


他的手停在半空,尴尬不已,小声询问:“你刚才说这里有瘴气,是不是对身体有害?”


江澄勉强止住了咳嗽,闻言点了点头,并拢两指一划。只见一道白光闪过,眼前出现了一把流光溢彩的宝剑,并且不断地变大,直至达到让魏婴目瞪口呆的程度。


“你你你……”


“异世不曾有修士么?”江澄瞥了他一眼,“我乃莲花坞宗主,使把飞剑再正常不过。”


魏婴对玄幻小说不甚了解,曾在同桌上课偷看的时候瞄过一眼,此刻不禁好奇道:“宗主?万剑宗还是合欢宗?”


江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
但自己确实只知道这俩烂大街的门派啊。


魏婴委屈巴巴地想。


他不敢再惹人生气,跟着江澄站起身。对方一脚踏上剑身,用眼神示意快上来。


魏婴站是站上去了,灵剑腾空而起疾速驰骋时却遭不住,摇摇晃晃东倒西歪,仓皇间一把抱住了前方江澄的腰。


江澄打了个细微的哆嗦,立马冷着脸回头。


“松手。”


魏婴煞白着脸:“我不!”


“松不松?!”


“我就不!”


江澄二话不说,一脚把人踹了下去。


待返回莲花坞已晨光熹微,夜里看守的门生揉着眼睛正准备与下一班交接时发现宗主归来,顿时纷纷恭敬地行礼。


只是这回宗主脸色极臭,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,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不伦不类的少年。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天下人除僧人外少有断发之辈。可这少年头发才刚长到耳廓,形容狼狈,裤腿上还留有一个显眼的鞋印。


江澄没有过多停留,御剑径直飞向大厅。莲花坞侍女如云,他随意点了其中一个,匆匆交代几句,然后扔下魏婴返身离开。


那侍女气质娴静,生着一双清澈的鹿眼,看着十分温和无害。她捧来一套干净衣裳,从容自如地伸出手想替魏婴解开腰封。


然而魏婴没有腰封,他穿的校裤只有松紧带。


而且他并也没打算让女孩子给自己换衣服,这什么羞耻play啊喂!


魏婴:“这位姑娘,我自己来就行了。”


侍女微微蹙眉,“可是宗主吩咐要为魏公子更衣,奴家不敢不从。”


魏婴想反驳,话一出口却变成了“等等,你家宗主也让你们这么帮忙换衣服?”


“宗主修为极高辟谷多年,换身衣裳不过片刻,哪轮得着我等插手。”她掩唇轻笑。


魏婴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,笑说:“这样啊。我有手有脚,也不麻烦姐姐你了。”


说着他拉开外套拉链,扫视了一圈房间陈设,三步并作两步钻到了厚重的帘子后头。


侍女看见他外衫奇妙的构造不禁好奇万分,一时忘记礼节,急忙追问:“魏公子,你这衣裳如何制成?好生有趣。”


魏婴一边提裤子一边胡扯,“找个铁匠或锁匠,随便将金属磨成锯齿状就成……唉,言语说不清,我待会儿给你画幅图。”


总之一身衣服换完,二人已熟络起来。可惜魏婴没机会学毛笔,画的图着实有些不尽如人意。


他觉得手感不对,向厨房借了两块焦炭直接趴地上画,方才的侍女静儿挽起裙子跟着蹲在边上看。


这番奇景吸引了来来往往一帮人,每到有人提问,静儿便会主动向其展示魏公子神奇的衣裳。众人“哇”了一声,紧接个个伸长脖子簇拥在周围,不出一会儿把宽敞的庭廊都堵得严严实实。


江澄来时入眼便是如此。他原本似是有话要说,看见这般景象登时冷了脸色,无声剜了被诸多侍女围在当中的魏婴一眼,旋即折返。


翌日姑苏清谈会江澄赫然在列。


先前蓝氏门生曾送过拜帖,云梦那位阴晴不定的江宗主起初婉拒邀约,临近清谈会正式开始前又改变了注意。虽然不知晓对方心思,但门生们还是连夜备好属于他的宴品和厢房。


尽管打理妥当,蓝氏门生或者说出席的大多数人依然有些心惊胆战。


今年清谈会适逢含光君与魏无羡在场,不防着点只怕三人当众打起来。


江澄坐着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。他不动声色拿起瓷杯呷了一口清茶,垂下纤长眼睫将不远处魏无羡一举一动收入眼底。


魏无羡好好的,心不在焉地和蓝忘机说着话,一如既往不敢看他。


这么说莲花坞里那个“魏婴”真是巧合吗?


除了长相相同性格相似,身无灵力,来自异世,嘴里常常冒出旁人听不懂的词。


他轻轻放下茶杯。


清谈会一结束江澄没有停留,即刻赶回云梦,寻到魏婴时对方正同几个仆从于湖上剪莲蓬。其他人见宗主到来皆心照不宣将船只往边上划了划,魏婴这艘的船翁也识趣地跑到了隔壁船。


魏婴见他落到自己船上,下意识把褪尽青皮的莲子递过去。


那十来粒莲子白嫩嫩圆滚滚,安安静静躺躺在手心,看起来十分可爱。


江澄不习惯这样的讨好,摇头道:“不用了,我自己会剥。”


“不一样,这是我亲手剥的,你尝尝看嘛江澄。”


“我亲手剥的,我跟你说可甜了,你一定得吃我这份,阿澄!”


江澄愣住了。


以为永埋地底的陈年往事重见天光,依稀可见十多年那个成日里没个正形的少年弯着眼睛冲他笑,珍重地捧过来一大把雪白的莲子。


偷听的众人为魏婴这句没大没小的“江澄”捏了一把冷汗,已经准备好等宗主发火时求情了。


可江澄并没有说话,而是沉默地捏起一粒放进了嘴里。


是甜的。


莲子很嫩,里面的芯颜色嫩绿,一口咬下去脆生生。


对面魏婴咧嘴傻笑,得意道:“我没骗你吧?”


江澄盯了他一会儿,忽然问:“你会吹笛子吗?”

“我啊,我小学三年级音乐课上学过竖笛,”魏婴在空中比划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大概这么长,象牙色的,上面六个孔。不过我只会吹do re mi fa so la xi,现在早忘记了……”


他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了什么,江澄没有计较,从袖中拿出一只笛子。


这笛子普普通通,仿佛还带着新鲜竹子气味,和魏婴记忆中的竖笛大相径庭。他硬着头皮接过来,手指胡乱按住上面几个洞,又不死心地看了一眼江澄,狠狠心对准最左边的孔吹足了一股气。


“呜呜嘘——嘘嘟——呼biubiubiu……嗬!!!”


远处所有人看傻了眼。


有人没拿稳莲蓬,好几支扑通扑通掉进水里,却震惊地忘记去捞。


这笛声一言难尽,何止是难听,简直是催人尿下。


众人反应过来,连忙收拾东西飞快划船逃跑。


魏婴没发现他们都走了,捏着笛子抬头看江澄的表情。江澄眉头深蹙,神色复杂,大概尚沉浸在那叫魂似的余音中回不过神。


“你,”魏婴沉吟道,“你是不是在试探我?”


江澄眼眸一暗,“你说什么?”


“魏无羡是我原来的名字。我父母过世后外婆迷信,怕我夭折,按农村说法给我改了个女孩子名字。两个名字都和曾经人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撞了,回想你之前见我的模样,我是不是长得和他也很像?”


一瞬间被看穿的感觉令江澄恼羞成怒,“闭嘴!”


魏婴看他异常大的反应,情不自禁地说:”可是我听他们说他不是待在姑苏吗,你为什么还……”


“我让你闭嘴你听见了没有!”


这一声怒喝回荡在空旷湖面,不仅止断魏婴接下来的话,而且吓得几只嬉戏的水鸟惊慌失措拍着翅膀结队飞走。


江澄胸口起伏微微喘着气,眼角染上了一层薄红,一声不吭转身召唤三毒孤身离开。


他御剑回到书房,气息仍克制不住地发抖,索性一头扑进了公务。


云梦地域由莲花坞管辖,处理的事务可不比官家少,大到除妖降魔小至柴米油盐,若换个人恐怕做不到如此井井有条。外人常言莲花坞湖底铺金,现实虽没有,但如果江澄愿意,铺两层也不成问题。


他一连坐三四个时辰,心境随之逐渐平复,侍女再叩门请安添茶也没有厉声拒绝。


“宗主,您看见魏公子了吗?”


江澄怔了一瞬,望向研墨的静儿,“他不在?”


静儿摇摇头,“下午就没见他,还以为又去找江衍寻他口中的故乡了,方才遇见江衍,说是今日未曾碰面。这都近亥时了,也不知魏公子去了何处。”


江澄久未下笔,笔尖墨水一滴滴沁在纸上,原本字迹倏忽变得污浊不清。经静儿小声提醒他才如梦初醒,放下笔“腾”地站起。

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
莲花坞四面环水,室温略低那么一些。然今年多地干旱,云梦纵使没被波及,但确实已一个月未曾落雨。他赶到采莲蓬处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,白日暑气蒸腾,夜间依然燥热不堪。


早先气昏了头,现在才想起这个魏婴是不会水的。


其他人认为宗主会带他,自然放心地离去,算算时间魏婴竟一个人在烈日炎炎的湖上待了小半天。


江澄心头涌上悔意,加快速度在附近掠视,看见一只孤零零的小船。他凑近,果然在里头发现了魏婴。


对方双目紧闭,面色潮红,汗湿发丝黏在额头,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。伸手一探脉搏奇快,皮肤灼热四肢湿冷,俨然中暑症状。


江澄慌了神,怕他就此死去,急忙矮身为他渡气。


魏婴是个凡人,接收这股灵气没多久便眼皮翕动,有清醒之相。


江澄大喜,想再看看他情形如何。忽然身下爆发出一股力量,没来得及闪躲,被他翻身往船上一掼。


江澄心头一跳,只见魏婴眼里含着笑意,自上而下看着他。


他喃喃道:“是你啊……”


谁?


坚硬船骨磕在脊背疼得江澄一个激灵,闻言一头雾水,正欲说话嘴唇便教堵住了。


那舌头滚烫地贴着他的嘴角,不轻不重吻了几下,然后逡巡着直往唇缝内伸。


江澄浑身一颤,瞬间瞪大眼睛,扒着船舷的手想要推开他,刚要动作上方那人猝不及防失了力气,软软地倒了下来。


……


魏婴一觉醒来头疼欲裂,嗓子眼干得直冒烟。他一动,旁边的静儿便体贴地上前搭手,并端上一碗温热的绿豆汤。


“公子你醒了?来喝碗汤解解暑。”


魏婴接过碗,一口气喝了半碗,这才觉得能说出话了。他问:“你们把我弄回来的?”


“是宗主带您回来的,”静儿歪了歪头,“您不记得了?”


魏婴捂着脑袋,迷惘地摇摇头。


船夫大哥没教他如何划船,他怕自己技术不佳或记错方向,一直等在原地,以便于其他人找他。谁知天气忒热,魏婴以为躲在荷叶底下会好一些,结果无甚差别,不知不觉就晕在了船上。之后发生的一切已全没印象。


“这么说你们宗主救了我?他现在人呢?”


静儿有些忧心忡忡,“宗主最近身体不适,在陈大夫那儿诊脉。魏公子你身体未愈,不必多虑,还是好生歇息吧。”


魏婴当着她的面不好回绝好意,因而乖乖点头躺下了。


江澄那病他多少有所耳闻。


上回那瘴气本不足以让他如此狼狈,听说其中另有隐情。观音庙一役后众人皆知三毒圣手丹田里那枚金丹来自魏无羡,却只有莲花坞内少数人知道因为终究并非原主,江澄体内已出现了排异反应。


常人渴望无比的金丹正折磨着江澄,随着时间积累,让他不仅无法控制自身灵力,而且身上各个部位逐个产生衰竭之态。


此类机密本轮不到魏婴了解,只因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听见一部分。加上莲花坞直系大弟子江衍到底年轻,魏婴与他攀谈间多少猜出十之八九。


他做好打算,后半夜爬起来做贼似的翻进了陈大夫屋。


陈大夫睡得正香,呼噜声震天响,直到清晨第一声鸡鸣才注意床边站着个两眼乌黑的男子。


在陈大夫爆发出大叫之前魏婴赶紧伸指遮住自己的黑眼圈,正色道:“我是魏婴啊,上次我们和江衍三个还一块儿吃过醉仙楼的叫花鸡,你忘了?”


陈大夫搓了搓眼屎,“噢”了一声,警觉地抱住胸口,“你来做什么?”


魏婴简明扼要,将来意说了一遍。


陈大夫师从一位散修,师父故去多年,受江澄恩情才住进莲花坞。他性子较莲花坞门生跳脱些,听完魏婴一通话竟没在意对方从何得知,只有些怒其不争地捶了一记床板。


“我早让他治,他不听,这下好了吧,病得人人皆知!”


魏婴:“他的病怎么根治?又为什么不肯治?”


陈大夫:“你不知道,他与金丹虽不相融,但毕竟用了十来年,但凡与原主多接触排异现象就会减轻。也不一定要本人,若有贴身之物同样见效,可江澄他不愿啊!死要面子活受罪,气煞我也!”


魏婴若有所思道:“原来如此,这好办。他不是不肯嘛,我替他去借。”


“你?”


“对,不过还得劳烦陈大夫你帮忙送我到云深不知处山脚下,我不识路,而且耽误工夫……你会飞吧?”


“我当然会飞!”没有哪个修士愿意遭受这样的质疑,陈大夫头也不梳了脸也不洗了,拉着他就往姑苏飞。


估摸着为证明自己,陈大夫御剑速度提至顶峰,快到魏婴看所有东西都变成五彩斑斓的残影,等他从剑上下来的差点对着云深的石碑吐了。


他若无其事直起腰,淡定欣赏完高耸入云的山峰,从旁边树上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,一脚踏上台阶。


云深不知处守门门生工作一向清闲,宗府环境清幽,食材质朴,一向少有人登门。说人话就是爬上来太累菜难吃,没人愿意主动上门。


两个门生完美继承姑苏蓝氏特点,笔直不动地站立足有三个时辰。一眨眼,空荡荡的平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

这人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岁数,长相英俊,举止野蛮。“啪”一下把手中木棍戳在地上,倚着那根木棍笑嘻嘻道:“两位帅哥,麻烦跟你们宗主说一声,我来借样东西。”


二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解。这个人说话怪怪的,“帅哥”是什么意思?


其中一人犹豫道:“我们宗主尚在闭关,蓝长老和含光君在,不知阁下想借什么东西?”


魏婴搔了搔后脑勺,“我也不太清楚,得当面问才行,你们俩要不先给我搜搜身,看看我是不是可疑份子?”


门生们还从来没见过这等人物,谅他说的有理,于是细心察看了一番。这人没有灵力,对大修云集的云深不知处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。恰好有一师兄经过,这人便由他带走了。


望着他的背影,有一人小声说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那人有点像魏无羡?”


另一人连连点头:“原来你也这么觉得!”


他们俩的谈话没有让远去的魏婴听见。他晕头转向跟着白衣门生走了好久,终于抵达一座大厅。里头空无一人,那门生客气地请他坐下稍等一会儿,说是去禀告蓝长老。


不一会儿蓝启仁便来了,一见他头一反应是生气,“魏婴,你又搞什么幺蛾子,要借东西同忘机说就是!”


但下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,颤抖着声线震惊地指着对面的人,“等等,你的脸怎么回事?怎么又变回去了?”


魏婴:“我的脸一直如此,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


看他淡定的模样,蓝启仁又产生了怀疑。


对啊,他几个时辰前还见过魏无羡,那时对方一切正常。而眼前这位穿的衣裳看那纹路应该出自莲花坞,和后山一袭黑衣的魏无羡并不一样。


魏婴继续道: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老先生莫奇怪。我确实有求于你口中的魏婴,劳烦行个方便。”


蓝启仁思索片刻,想着忘机也在,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。于是叫来刚才那个门生,吩咐领此人去后山。


魏婴一路走一路看,等走到后山蓝忘机与魏无羡等候已久。


魏无羡提前得到消息,揣手歪在门边做足了准备。他身穿一件简单的松垮袍子,衣襟袖口点缀红色,长着一张清秀的脸,眉宇之间和魏婴确有两分相似。


魏无羡看了对方也吃了一惊,啧啧称奇之际魏婴已开口。


“想必蓝老先生已经通知过,我就不多费口舌了。我想向魏公子借一样贴身之物,最好是灵器之类的。”


“贴身之物?”魏无羡问,“你要这个做什么?”


“我目前借住莲花坞,江宗主体内金丹出了问题,身体有恙,需要借魏公子一臂之力。”


听见“江澄”和“金丹”两个关键词,坐在角落的蓝忘机突然出了声,“不借。”


魏婴转向他,“为什么?”


蓝忘机冷冷道:“金丹既给了他,有求于人为何不亲自来,得寸进尺。”


魏婴笑了笑:“你真好笑,原主都没说话,含光君多管什么闲事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你!”


魏婴没理他,又转回魏无羡的方向,和和气气地说:“魏公子肯借吗?”


魏无羡看看蓝忘机,又看看面前的少年,咬咬牙道,“借吧,蓝湛?”


用的是询问的语气。


见他松口,蓝忘机也不再多言。


魏无羡想了一下,将不怎么用得着的配剑随便解了下来。


“那就多谢啦。”魏婴展颜一笑,略一抱拳,抱着长剑神采奕奕地走远了。


下山的路好走,魏婴脚步轻快,不多时便跑至山麓。正巧陈大夫逛完一圈街市回来,见状喜形于色,二人并乘一把剑又赶回云梦。


江澄去当地赵员外府上解决冤魂了,魏婴兴冲冲抱剑坐到宗主卧房前门槛上,一边数随便剑鞘上的刻纹一边等他回来。


数到第二十遍,走廊尽头传来动静。魏婴坐直身子,果然看见江澄正快步走近。

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
魏婴跟着他往房里走,“给你找了个东西,只要挂房里,不出百日保管你身体痊愈。”


江澄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物件,脚步一顿,语气中带上了怒气,“谁让你去借的!”


“我自己去的,陈大夫说这个有用……”


“陈时川这老匹夫!”江澄忍不住骂道,一把夺了他手中的剑作势要扔。


“你干什么江澄,”魏婴也生起气来,“至于吗!”


“至于吗……”江澄眼睛一下子红了,冷笑道,“你懂个屁。来人,把江衍叫过来让他把剑送回云深,我江晚吟拿不起这东西。”


“不行!你为什么老以为欠着他?万一他不是你师兄呢!”


江澄:“你说什么?”


魏婴提高了嗓音,“万一你师兄他没有等你,万一他没有重生,万一他投胎转世了……”


江澄:“你胡说八道!”


魏婴不管三七二十一,不顾形象地扑过去夺。剑身握在江澄手中,他一扑只够着剑柄,情急之下用力一拔,随便就让他一下子抽了出来。


剑尖锋利,魏婴不敢对着江澄,只好把它“哐当”扔在了地上。


江澄定定地看着那把剑,一时忘记了动作。


拔出来了。


他猛地抬头,魏婴正无措地站在原处,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。


“别闹了江澄,你冷静一下。”


“阿澄,听话别闹……我依你总行了吧。”


紫衣少年噙着笑意,安慰似的搂着他的肩,明明只年纪只比他大了一岁却装出一副哥哥的样子,幼稚又可笑。


江澄发着抖,将脑海中这些记忆挥散,面无表情擦着魏婴肩膀出了门。


随便最终还是被送回了姑苏。


魏婴气得牙痒,到第三天的时候又忍不住去问了陈大夫。


“其实还有个法子。”陈时川悠悠道。


魏婴怒道:“你不早说!”


陈时川“哼”了一声,“那法子就是让他以后别用灵力,如凡人一般生活,可以延缓五脏衰竭的速度。这法子我当然第一个就知道了,可你想想他做得到吗?”


魏婴沉默了。


莲花坞需要江澄,即使他有意培养江衍,但这副重担不是轻易就能移交的,江澄他自己又怎会甘心做一个普通人。


他颓然了几日,江澄忽然上门,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。


“你这些天怎么不去鹤峰了?”


鹤峰便是他俩初遇之地,刚来的时候魏婴确实天天拽着江衍带他去。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对方法,无论在林子转了多少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线。后来又发生这么多事,掐指一算,他已经有十来天没去过了。


魏婴:“……找不到入口,就不去了。”


江澄:“那我跟你去一趟。”


“啊?”


江澄又重复了一遍,“我跟你去一趟。也许和人有关系,如果时间地点人物都与当初相同,说不定就有机会。”


魏婴想了想,半晌答应了。


江澄虽然不能不用灵力,但确实在有意减少使用频率。他们两个去鹤峰的路上是走着去的,距离不远,就当散散心。


这个神奇的古代世界饮食住所丰富多样,而且空气清新,天然无公害,简直相当于一场旅行。从热闹的街市越走越偏,接下来的路是山路,也不乏山间客栈与茶肆。


腹中饥饿的时候他们停留在一家酒楼。主食都是新鲜山货,又嫩又香,顺着肉的纹理轻轻一扯就能撕开。唯独米饭有点干,噎嗓子。


坐在边上未动一筷的江澄瞥了他一眼,让店小二送来了一壶茶水。魏婴一口茶喝下去,顿时舒服多了,耐不住东张西望。


酒楼卖的当然主要是酒,来往客人有些不点主食,只点一两盘花生米或肉就酒吃。通向二楼的楼梯下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坛酒,未开口的封泥底下贴着一张红纸,上面写了三个字。


“天、子、笑。”魏婴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。


“假的。”江澄轻轻道。


魏婴:“假的?”


江澄:“天子笑必须放地窖中保存,不然很快就会失去酒香。且它出自姑苏,祖传手艺怎可能轻易传到别处。再有,你看见那群人付钱了吗,这么几个铜板若买正宗的只够一口罢了。”


魏婴不懂其中的讲究,懵懂地点点头。


他不会饮酒。青春期男生多少会偷尝,上了高中以后更是经常买啤酒。他没那个闲钱,喝水只喝白开水,对于酒的印象只有外婆活着那时候煮红烧肉里提香的黄酒。


二人歇息片刻,又收拾行囊继续出发。谁也没发现一团翻涌的黑气从楼梯间酒坛缝隙中钻出来,紧随其后。


夏日炎热,鹤峰瘴气在连续暴晒之下已然淡了很多。为做到一模一样,魏婴连校服换上了。入夜后他们俩掐点进去搜寻一圈,最终却一无所获。


看来和天时地利人和没什么关系,魏婴心想。


回去的途中江澄突然抛出一句,“到时候我再去藏书阁里想想办法。”


接着又陷入沉默。


魏婴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安慰自己,偷偷笑了一下,背着包袱跟上去同他并排走。


抵达莲花坞的时候陈大夫首先抱出医箱给江澄诊脉。


按理每天清早皆要来这么一回,因为江澄和魏婴出去了好几天才回来,这例行医检就断了。江澄这病天下仅此一例,陈时川医术高超也不敢打包票,生怕病情恶化。


江澄坐在凳子上,看见对面的陈大夫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,道:“我听天由命,你不必顾虑,直说便是。”


“怪了,”陈时川笑了笑,“你别担心,是好事。你这病竟好了不少。你何时开始少用灵力的?”


江澄算了一下,“大概半年前。”


“这就更怪了,我那时查你的病明明非常严重,偶尔好一点也是杯水车薪,怎么突然就好了?难道云游还能包治百病吗?”


陈大夫陷入了深深的怀疑,但实际上却真心为他高兴。医者父母心,谁不愿意自己的病人能够健康。


江澄原本没有多想,听他讲到时间才猛地蜷缩手指。


一年前发病,半年前越发严重,之后时好时坏,现在居然好了。


随便已经还回去,那是谁起的作用?


回想之前一桩桩一件件,他如坐针毡,顾不得理好袖子就站起来。


“静儿,他人在哪?”


静儿冰雪聪明,即使江澄情绪激动没有点名也猜出找谁,立刻回答:“魏公子刚才去了东边角楼。”


江澄拂袖而去。


他必须问个清楚,必须……问清楚。


魏婴是去换衣服。


起初一直觉得校服方便,譬如上次给静儿她们画的图已然做出了实物,因为穿脱方便还便于挡风在云梦风靡一时,赚得盆满钵溢,管事征求他同意以后正准备向各地推广。


但不知为什么,魏婴穿多了莲花坞那件箭袖劲装,竟忘记了缝补好的干净校服。不仅如此,就鹤峰回来的路上穿了没多少时间,他居然迫不及待想马上换回去。


他走着走着,听到江澄在喊自己。


这相当少见,自从到这儿以来两人相处的时候并不长,这些天方渐渐多起来。魏婴一转身,江澄确实在往他这个方向走。


他伸手想招招手,忽然看见对方背后闪现出了一股黑气。


那黑气小小的一团,几乎只有丁点大。一开始还以为眼花,顷刻间却膨胀数百倍,旋风般向江澄扑了过来。


魏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拽开了江澄。


阴湿的怨气穿胸而过,登时溅出无数血珠,下雨似的落了一地。


魏婴有些僵硬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口,那处破了一个硕大的洞,血肉粘连,白骨森森,带着暑气的热风毫无察觉的穿过伤口,似乎没注意到途径一个将死之人。


黑气由鹤峰妖邪的怨灵构成,被江澄一月前斩杀。因为不能随意离开原地,一直含恨等待,终于等到机会再度找到仇人。它仅存一息,微弱到莲花坞屏障有感应却误以为只是山精野怪,教它偷偷潜了进来报仇雪恨。


一命抵一命,魏婴替江澄挡了一劫,黑气自然灰飞烟灭无处可寻。


江澄瞪大眼睛,几乎快疯了。


他跪在地上捂住魏婴可怖的伤口,细白的手指刹那间染上了一大片鲜血。


“没事……没事,我能救你……”


江澄咬着牙,不要命地把灵力往魏婴身体里送。大股纯净的灵气一遇到颓败的身体仿佛泥牛入海,维持魏婴性命的时间愈来愈短,只是徒劳罢了。再这样下去,他自己也会受不了的。可江澄冷汗涔涔,坚持着不肯放弃。


他太怕魏婴死了。


魏婴喘着粗气,耳朵里只剩下盛夏尖锐蝉鸣。据说人死之前会看到回马灯,重放人的一生。他睁着眼睛,眼前模模糊糊闪现片段,先是在雨中骑着单车,每天在兼职地点和学校来回奔波,再是舅舅一家刻薄鄙夷的目光,舅妈拎着衣架重重抽在他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细瘦的胳膊上。


他被一群看不清脸的人送到外婆手里,哇哇大哭。还活着的父母牵着他的手送他去幼儿园,回去的途中一辆失控的运货车冲向了他们,碾过了两具年轻躯体……再然后烟灰袅袅,数不胜数的走尸争先恐后吮吸他的血肉,外面哄声阵阵,为魔首恶有恶报喜笑颜开。


远处身穿染血紫袍的江澄遥遥看着这一幕,在旁人搀扶下踉跄着离去。


脑海中记忆愈发繁多混乱,一会儿他吹笛杀红了眼,杀三千修士,杀弱柳扶风的师姐,间接害死金子轩;一会儿他被温晁丢下悬崖,在满地尸体间苟延残喘;他一时坐在云深不知处的课堂上插科打诨,一时拽着同伴绕着莲湖撒野放风筝,最后眼前一白,耳畔穿来一个声音——


“阿婴,这是你弟弟江澄。来,阿澄,快叫声哥哥。”


一个脚边围着三只胖嘟嘟幼犬的男孩委屈地看向这边,杏目憋着两汪眼泪,使劲摇头,“我不要!”


“我不要你死……”江澄紧紧扯着他的衣领,声音已经哽咽了。


那些久远尘封的记忆一拥而上,让他强撑着不敢死。


魏婴用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对方的脑袋,“是你啊,阿澄。”


他想起来了。


他死在乱葬岗,没有献舍重生,他去投胎了。某一天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着石头回到江澄身边,相处了一个月,快死了才想起自己是谁,才想起他要找谁。


“我……我会回来找你,别怕。”


魏婴一开口,喉咙里就不断地涌出鲜血,说完这句话才慢慢地合上了眼,胳膊垂到地面,指甲缝里血液汩汩。


江澄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。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,沾满血的身体瞬间幻化成无数金色粉末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




魏婴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,正倒在一个水坑里。一个晚归的清扫阿姨发现了他,提出送他去医院。


他浑浑噩噩谢绝对方的好意,回到家以后就发起了烧。


梦境与现实交织,高热与寒冷交替,一切物体都变得模糊不堪,唯独江澄强忍泪水的那张脸清晰依旧。


几粒头孢和感冒药把他从虚弱中拽了出来,有惊无险地赶上了高考。


放榜那天,舅舅舅妈对魏婴的恨意值达到了顶峰。


没办法,同龄的儿子分数勉强低空飞过,考上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。本来称得上是件好事,至少不用夫妇俩再塞钱跑腿。可耐不住魏婴那小兔崽子考上了b大,还是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。


闻风而至的记者拿着话筒对准他们,七嘴八舌地询问教育方式,在摄像头面前舅舅舅妈只好憋着气,支支吾吾地编造打造天才的经验。更不要说同事眼中的艳羡,邻居大声的恭喜,这滋味简直有够恶心。


事件主角魏婴却不见踪影。


他早出晚归,几乎天天守在撞车地点,然而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人找到回去的途径,直到临近开学才满面愁容背上行囊离开故乡。


每天早晨睁眼之前他都会期待回到了莲花坞,然而眼前只有一片雪白的天花板。


上次走的太急,江澄这小笨蛋估计又以为自己死了,八成躲着哭呢。


魏婴担忧之际,心头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。


一旁被忽视已久的室友从背后拍着他的肩膀,大喇喇道:“怎么每次见你都魂不守舍的?又想你远在老家的女朋友了啊?”


“去你的。”


魏婴回过神来,无奈笑着锤了他一下。


魏婴这家伙长着一双桃花眼,眉目含情,鼻梁高挺,一笑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。一般这种人自恃长得好看,多少有些瞧不起人或者不合群的臭毛病,然而魏婴除了老是出神以外十分好说话,室友们相处之间很融洽。


二人说说笑笑,另一个室友远远地跑过来。


他两手满满的宣传册和传单,满头大汗,见两人笑自己,赶紧愤愤把一沓纸一股脑儿塞到对面。


“你们是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如狼似虎,看见新生就围上来,又填手机号又填QQ,我饭还没吃呢!”


这话不假。刚开学大一军训,按规定军训完招新。老一届的学长学姐们不愿意失去先机,没等训练结束早早支起了帐篷,逮着人就宣传自家社团协会。大一新生一整日站在太阳底下,每人一身军训服,走在路上一抓一个准。


“不过刚刚cosplay社团那边挺热闹的,好像有个长发古装帅哥,妹子们都叫疯了,一个劲儿在那儿拍照,我瞅准机会才钻出来的。好家伙,那人一身衣服看着就不便宜啊,紫衣服穿身上居然还能显白,”说到这,舍友颇为可惜地捏了捏胳膊肉,“我之前觉得抹防晒特娘,结果这些天晒成煤球了……”


“该,哈哈哈哈哈。”戴眼镜的室友乐得不行,回头看了一眼魏婴,突然发现对方变了神色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魏婴没理会,只追问道:“那个人还有什么特征?”


看他神情焦急舍友也认真起来,仔细回想着那人长相,“人长得蛮秀气,眼神冷冷的,那身衣服我感觉应该是真货,那纹路机器弄不出来。对了,腰带那儿还挂了个亮晶晶的小铃铛……”


银铃。


……是银铃!


魏婴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没听完剩下的话就箭一般冲了出去。


两个室友不放心地对视了一眼,赶紧追上去。


校区大道两边随处可见各色遮阳棚,来往学生众多,一个个与魏婴擦肩而过。人流量太大,好几回差点和人撞上。他急切地四处找寻,在属于cos社团的帐篷底下只瞧见几个穿着蓬蓬裙戴假发的女生,并没有江澄的身影。


“别急别急,那是你朋友吧,大活人肯定丢不了,咱们问问别人。”舍友连忙安慰他。


被询问的cos社成员倒是很热情,说那帅哥一转眼就没影了,她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。


失望顿时布满了魏婴的脸颊,他点点头表示感谢,失魂落魄地继续在附近寻找江澄的踪迹。


午后的校园渐渐从喧嚣中脱离,毕竟少有人想在近四十度的太阳下暴晒,基本回宿舍睡回笼觉了。魏婴几乎把大半个学校走了个遍,仍然没有结果。


他摸出手机发消息给室友让他们帮忙请个假,然后扶了扶头顶的帽子准备重新再找一遍。希望渺茫,兴许是恰好有个人穿了件和江澄相似的衣服,但不试一试他是决不会甘心的。


蝉鸣阵阵,行道树树叶蔫蔫地耷拉着,地面烫得惊人。夏日午后宛如蒸笼,汗水蚯蚓般攀附在后背,湿漉漉沿肌理滑落,令人很不舒服。魏婴刚踏出一步,头顶忽然传来异样。


“几月不见,你衣裳怎地越发奇怪了?”


嗓音清清冷冷,熟悉而陌生。


江澄一个勾指将三毒收回袖中,轻巧地从半空一跃而下。


见魏婴一动不动他顿时抿了抿唇,补救般解释说,“方才人太多,我不好随意向常人施法,所以才出现的晚些。我头一回试这禁术,现下先来看你一回……”


因为着急,原本听起来冷淡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知所措,柔软得让人心悸。


失而复得的惊喜太大,魏婴深深吸了一口气,先一步抱住了他的腰,在江澄惊诧的目光中吻住他。


“等……唔……”怀中的人挣扎起来,左右张望确认周围无人经过才安下心来,耳朵尖仍红彤彤的。


江澄被他吻得脑子嗡嗡得,半天憋出了一句:“你注意分寸!”


魏婴好笑地把他抱得更紧些,“我的好师弟,大学才不在乎小情侣亲不亲嘴呢,怕什么呀。来考你一下,知道什么叫男朋友吗?”


江澄不解地打量着他:“……什么?”


“嗯,相当于原先我们那儿的道侣。你师兄我魅力太大,初来乍到这里一堆‘女修’想跟我处对象,但——


魏婴眼中熠熠生辉,依稀可见当年夷陵老祖无人可及之风采。只不过这回他不疯了,也不像莫玄羽那样躲了。


“但这个位置已经留给你了,阿澄。”








FIN

忘了说了,大逃猜的句子来自《无谓》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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